星空

2018-12-11
8分钟阅读时长

16岁时一次天马行空的自由创作,感谢张弓长老师提供的契机。

蚂蚁

我,是一只蚂蚁,在大地上忙碌,渺小如漆黑的尘埃。

我们的视力有限,目光短浅。总是只能看见自己,和狭隘的生活圈。也因此,我们终日忙忙碌碌地移动,却总是被眼前小利蒙蔽双眼,误入歧途、原地踏步。可悲的是,我们渺小,可我们却自大。每个蚂蚁,都是天生的自我欺骗高手和演说家。我们批判周遭的事物,宣扬自己的正确。我们感觉不到自己的渺小,因为我们所见的世界,也只有不大的一块。在这一小块世界中以自我为中心地看去,仿佛自己的身躯足以占据世界的一半。这样有趣的小生物,以亿为单位地生活在一起,是一个庞大的整体。


“爷爷、爷爷,那些像山一样大,又会发出亮光的球,是什么啊?”

“那些…是舍利啊。”

“舍…利,它们是用来干什么的?有什么大用处?”

“呵,对你而言要说大用,倒也没太大用,又不能当饭吃。但人家这么亮,你多少记一记它们的位置。这样到时候你要走自己的路,不知所措时,它们能像灯塔一样,给你指明正确的方向。”

“那…,它们是从哪来的呀?”

“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,逝去巨人的遗物。”

“巨人?就是您之前说过的,那些比我们大上那么那么多倍,能够改变世界的人?”

“对,巨人可以掀起狂风,卷起波澜,改革世界的面貌;或者挥掷百万蚂蚁的生命做棋子,创出属于他们的史诗;或者奋战在未知的边界,以思考为剑,开拓认知的疆域。”

“好厉害,我也想当巨人。或者,跟他们握握手也好啊。”

“那你可要多加努力,先…”

“爷爷、爷爷,不如我们来玩巨人与蚂蚁的游戏吧。我当巨人,你当蚂蚁,好吗?“


……

唉,又在想老兵蚁。从回忆中惊醒,我动手接了一杯咖啡。说来也是,老兵蚁 叶,是我能说出的最与众不同、令人印象深刻的蚂蚁。除了是为数不多脸上总是充满笑意而不是冷漠的蚂蚁外,更是唯一一只对巨人和舍利感兴趣的蚂蚁。这倒不是说巨人对我们的生活没有影响,而是大家都在关注那些有名有姓的巨人,看他又要我们做什么,要带来怎样的改革。很少有人去关注那些无名的巨人,他们只是以巨人的形式存在着,以深刻的思考探索未知,而不去干涉蚂蚁的世界,因而也无人知道他们的姓名。更不用说舍利,这种已经死去的东西,除了它的形状和发出的光这些外在形式以外,其实质内容会对现实的蚂蚁会有什么价值,研究它们,恐怕是巨人才会去做的事。

但是不得不说,叶爷爷,还是带给童年的我一段美好的时光。在那些日子里,我是真真切切地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巨人,我幻想着,幻想着自己能够研究哲理,或者率领大军。而爷爷也尽力配合我,就好像他真的相信这一切,并陶醉于其中;有好几次,我甚至看到他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。但这一切终究是泡影,当我长大了之后,我意识到了蚂蚁的实质,也发现自己身上有着蚂蚁不可避免的各种缺点。当我终于接受了我是一只蚂蚁的事实时,我这才发现,做一只蚂蚁,是那么的自然和舒适;而想成为巨人,是多么可笑。

我又狠咂了一口咖啡,让这干薄的苦味充满我的神经,接着一头埋进眼前的工作里,不能思考再多了。思考这种事是只属于巨人的消遣。蚂蚁之中进行妄想的,恐怕只有老叶和曾经的我这两个怪胎。要是我再多思考一些的话,可能又要重蹈老叶的覆辙。想到这里,我的心一揪,但我还是忍住不让眼框发酸,一狠心低下头看向手边的工作。


“在咱们这附近,有一位巨人陨落了。“同事突然说。

“哦,叫什么名字?“我习惯性地问道。

“这次是没有名字的,跟之前的几位不一样。“同事说到:”唉,最近这种消息真的是多的令人揪心,光今年都有多少位咱们很熟悉的巨人离开了咱们,你看……”

“在什么位置?”我没来由地问了一句。

同事好像很吃惊:“咦,你平常不太爱关注这些事的。呃,我看看……”


我驾车行驶在远郊的公路上,周围是苍茫的荒野。向着目的地的位置看去,天际线,已经显现出巨人的轮廓。当我在目的地停下车走近的时候,我看到了

蚂蚁

无数的同类,在巨人比山峰还伟岸的躯体表面,密密麻麻地分布着。他们从巨人的躯体上发掘出剩余的价值,并将它传递下去,在这过程中,巨人的社会意义,被一点点的抹去。我看到,巨人年轻时写下的真挚思考,被一步步加工,炮制为“时代造就的天才”博取阅读,而被加工的事实本身,也将逐渐被遗忘,巨人的血肉,渐渐消逝。突然,一群蚂蚁咒骂起来,他们所处的那个创口上,突然出现了一道光。这是巨人留给后世的,真正的价值。它不会像故事那样被歪曲,不会像利益那样被瓜分,它是在时间的流逝,蚂蚁的啃噬之后筛选出来的,是不具实体,而又包容万物的。我看到,尝试去啃噬这舍利的蚂蚁,捂着嘴咒骂着,与众人一起诋毁这新生之光,唾弃这不倒的真理。可是舍利的光只是微微黯淡,便又迸发出更强的能量。在这夺目的光照下,好事之徒四散奔逃。惧怕这光亮的黑色蚂蚁聚集在远离光的地方,于是,社会便有了黑色的阴影。

我心里一震。


“小黑,你说蚂蚁,都是一代代生生不息的,那巨人是怎样诞生的?

“我,我不知道,爷爷。”

“小黑呀,那你说,这我们蚂蚁总是只看舍利的外在,它的光,它的形。可是,我们真的不能去探究舍利的内部吗,我们就没有能力去思考真理吗?咳,咳。”

“爷爷、爷爷,您别说了,我给您揉揉关节。”

“好啊,好 啊 。你这一揉,爷爷就想睡觉了。”

“睡吧,爷爷,好好休息休息,有我陪着您呢。”


几天后的一个清晨,我去叫爷爷吃饭时,发现床上空荡荡的。被子,不知被爷爷使唤着不灵光的手废了多大劲,叠成了他当兵时的样子。爷爷走了,他拄着拐杖,努力挺着再也伸不直的脊梁。我能想象,他那瘦高的身影,在晨光之中,坚定却又一跛一跛地向着远方的舍利走去,银光洒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,他睁着会迎风流泪的双眼望着这银光,干瘪的嘴一颤一颤,试图去露出一个微笑。 我发疯似的搜索着风中的气息,循着爷爷的足迹追到了舍利的面前,我望着这轮白色的深渊。霎时,它迸发出璀璨的光,这极致的美景,照得我眼中流泪,刺得人心里生疼。

在此之后,我一直在心里有意识躲避着舍利。我怕我见到它,就回忆起那个可怕的清晨;我怕我见到它,就会失去控制奔向它寻找爷爷。我强迫自己听老师的话,听家长的话,让自己变得功利,变得世俗,合乎蚂蚁的道理,我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思考,不去想象。可是就在今天,突然之间,这舍利出现在我面前,绽放真理之光。我已不再惧怕

我将追逐这光芒

舍利

我向舍利深处走去,这里充满了光。我沿着阶梯向上,仿佛走过这个巨人盘旋而曲折的一生。逐渐深入,壁上浮动的光与影渐渐地勾画出巨人的轮廓,他的心灵,他的一生。我沉醉于其中,向前走去,这里的大地传来低沉的声音,仿佛巨人的心脏仍在跳动。这震动,来自外部,也响应在内心,我合着这伟大的旋律一步一步 周围的光更盛。光影交错间,无数的柱延伸并汇聚向一点,这是意识冲撞的核心,是整个巨人与世界交互极致的表达。我向着光芒极亮处走去,巨人在用他全部的意识去诠释他与世界不可思议的相遇。我看见巨人挣扎着,用尽记忆与智慧去劈开无尽的混沌,一次又一次,他的光照亮着世界。愈往深处,光芒越来越小,但却愈加锐利。直到路的尽头,舍利的最深处,这是光所能达到的极限,巨人的一切都在身后熠熠生辉;而我的面前,却是未知的深空。

我跨出了最后一步。

出现在柔和的光之中,我又感受到那强大的脉搏。我四处望去,我看到一片洁白之间,有一个巨人的婴儿。我凝视着它,它的心脏那样有力的跳动,向周围的空间泵出明亮的光,一双巨大的眼睛,那么深邃地凝视着我,仿佛它已获知巨人的使命,又仿佛在对一个蚂蚁表现出无限的好奇与思考。我走近它,它也以巨人的姿态走近我,步伐震撼大地。当我们走到一起时,四目相视,明明近在咫尺,却好像望向黑色的深渊,瞳仁蕴含无限的空间。我伸出一根手指,仿佛米开朗基罗名画里的亚当一样伸向上帝,在我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,巨人也伸出了他的手臂。当我们触碰在一起时,我突然意识到。

这是一面镜子

我化成了光

巨人

我,是一个巨人。我诞生的光芒,吹散了四周的混沌。天际,暗流涌动,充满无限未知。我走上前,面对认知的边际,仿佛面对热带风暴前端翻涌的云海之墙,又好似站在悬崖之巅望着无尽的海水落入如墨的深空。我正欲纵身向前,意识深处的一丝波动,留住了我的目光。

蚂蚁

每一只,都漆黑渺小如尘埃,在这消逝的大地上,固执而短视地移动着。往来之间,或前进,或后退,举步维艰。但跨越足够长的时间,每一只蚂蚁的轨迹,都有清晰的方向。我看到,许多蚂蚁聚集在一起,成为不断流淌的江河。每只蚂蚁,都被裹挟于浪潮之中;却又都是构成浪潮的元素,推动河流的力量。河中洁白卵石的激荡下,它们或汇聚、或分散、或打起漩涡、或掀起波澜,走出丰富多彩的轨迹。从远处看去,溪流聚成江河,江河汇成烟海。数以亿计的庞大蚁群,最终坚定而不可阻挡地向一个方向推移;在这历史的黑色洪流中,一颗颗洁白的舍利,排列成固定的形状,像灯塔一样闪烁着永恒的光。

这是人类的星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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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. Bai 当我们直立而面对现实的时候,能够看到太阳的两面都在熠熠生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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